【编者按】
【古今石头记,天地大观园。正可谓:传神文笔足千秋,不是情人不泪流。曹雪芹十年辛苦、研血为墨、滴泪成字铸成了《红楼梦》,引来了几多学人半生辛苦说红楼啊!真可谓:一曲红楼多少梦,纵然不醒又何妨。我校文法学院高淮生教授痴心于《红楼梦》研究近二十年,《红楼梦》恰如相知相恋的精神眷侣,一颦一笑总关情。其“情”可见于高淮生教授所撰述之《红学学案》,《学案》不拘格套,另辟蹊径,换一种眼光看红学,为学界所推重。红学研究催生了高淮生教授强烈的学术使命感,他不辞辛苦地策划并组织了“纪念曹雪芹诞辰300周年学术研讨会”。研讨会由中国矿业大学学报编辑部(社科版)主办、河南教育学院学报编辑部协办,2015年3月27—28日于中国矿业大学圆满召开。红学名家云集彭城,反思红学的历史,展望红学的未来,中国红楼梦学会会长张庆善研究员莅临研讨会并致辞。张庆善会长说:“本次学术研讨会是今年举办的第一个重要的红学活动,也从而揭开了2015年纪念曹雪芹诞辰300周年活动的序幕。”
今天,我们有幸采访高淮生先生,一起聆听他心中的《红楼梦》。】
一.一颦一笑总关情
初见高淮生先生,便被他身上的文人气息所吸引,在看到他的办公室后,这种感觉更加浓烈。一张古朴的办公桌紧靠墙边,上面摆放着纸墨笔砚,一套紫砂壶更是凸显其文人气质。墙上挂着的字画无一不在显示着,这是位热爱生活、富有情趣的教授。更加引人注目的便是一幅黛玉的绣品,真真是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,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。在这样的环境中不免有些拘束,而高老师满带笑容的一句“这种方式比单独的讲座好多了”则拉近了我们的距离,于是我们的谈话便在文雅而又亲切的氛围中展开了。
高先生执教矿大近16年,对矿大有着深切的感情。他认为,尽管矿大以理工科为主,人文传统的积累有不足之处,却仍然有它独特的人文情怀和文化个性。百年积淀使得矿大有了一种包容性,这种包容性使得矿大的学术氛围,以及学生的学习氛围显得颇为浓厚。矿大在不断搬迁的颠沛流离过程中形成了海纳百川的品格,这样的学术土壤更适合学术的种子生长、开花、结果。
当谈及此次的“纪念曹雪芹诞辰300周年学术研讨会”,高老师显得更加高兴,仿佛是拨动了他心中最动人的心弦。当问及为什么在矿大举办这样高级别的红楼盛会时,高先生说:红学研究走了一百多年了,这个学科的今天正处于新老交替的时期,老一代的红学家进入了学术成果的整理期,中年一代的学人应该要有接棒的意识。现在的红学出现了应该往何处去的危机,我们要思考红学新的起点,为未来的红学开创新的局面。从这番话语中可见,先生怀抱着一种强烈的学术承传的使命感。之所以在矿大举办这次研讨会,具体的考虑还在于高先生正在《中国矿业大学报学》(社科版)主持《现代学案》之故,该栏目需要吸引更多的学人了解其学术研究进程,并得到更多学人的鼎力支持。更重要的是,高先生认为,自己在红学方面能够取得一定的成绩,是与矿大分不开的,矿大为他提供了一个平台,成为他研究红学的启航之地。作为矿大的教授,高老师希望能够为矿大的学子们提供一个丰富人文内涵的机会,增强学校的人文氛围。
二.百年红学启新章
高先生说,此次学术研讨会的主题之一正是研讨红学研究百年间存在的问题。这次会议不仅总结红学研究一百多年间取得的真正的成果,看看研究过程中的可取之处和不可取之处,失误和所付出的代价。高老师客观分析了红学研究中的问题,包括人事纠纷和意气用事以及意识形态、政治体制冲击等问题,而红学的研究方法同样是高先生以及红学家们更为关注的问题。
周汝昌先生说,红学的研究是有门槛的,想要真正进入它需要深厚的阅读积累和文化积淀,而当代很多人研究《红楼梦》的方法却是多种多样。高老师说到红学的研究方法时认为,西方的文艺批评理论可以,马克思主义的观点也可以,但问题在于很多人将这些观点庸俗化,“把马克思还给马克思”才是可取的做法。我们要做的是用这些观点的方法论来研究红学,研究中国古典文学。用西方的方法论作为一个视角当然并无不妥,但是我们更要用传统的文化观,中国本土的文化意识来研究古代文化。很多人仗着学了点西方的东西,就用来随意摆弄,这样的人太多了,显学都变成了俗学,变成了烂泥潭,我们现在就是要清淤,让这个烂泥潭变成干净的水塘,还红学以红学。事实上,很多人都不知道他们所秉持的观点真正是什么,为什么不知道,就是因为欠缺传统文化的修养,尤其传统的文史哲素养,研究《红楼梦》啊,必须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像酿酒一样发酵,要沉浸一段时间,《红楼梦》的门槛高也正在于此。如果没有在传统文化中花费大力气,就只能发表一些隔靴搔痒的文字。而我们要做的,就是趁青春年华,去阅读,去思考,将来的事,我们不必多想,只求耕耘,不问收获。很多人缺的就是这种精神,没有目标,没有坚持走下去的决心。
高先生认为,红学是最中国化的学问,可是近年来相当程度上用了西方化的研究方法,这对红学产生了一定的制约,红学的界限有了模糊。究竟什么是红学?红学研究的范畴到底是哪些?是致力于深耕《红楼梦》文本,在字里行间品读红楼三昧,还是索隐于卷帙浩繁的史料中,纠结于红楼所映射的社会形态和政治生态……诸如此类,不胜枚举。这恐怕是造成高先生口中所说的红学“烂泥潭”问题的深刻原因之一。但莲花出淤泥而不染,高先生坚信,经过几代学人的努力,必能清淤。当谈及此次会议最大的感受,出乎意料的是,高先生没有回答场面的轰动等话语,只是质朴的说,这么多的重量级学者能够百忙之中来到徐州,来到矿大,来到这里发表他们的各种思考和观点,来为我们矿大的学生开设有意义的讲座,这是让我很感动的。
三.传神文笔足千秋
高先生早年立志研究毛泽东,与红学研究结缘则是一次偶然的机会。先生曾在一次给大学生做的经典导读讲座中讲授《红楼梦》,随后,将讲授手稿整理发表于《红楼梦学刊》,从此对《红楼梦》的热爱与研究一发不可收。而高老师在红学方面的成绩在于他的另辟蹊径,从2010年开始,开辟了红学史写作的一条新路——《红学学案》,以学案体的写法为学人立案,藉此来写不同学人的学术精神,学术个性,学术成果,使读者更生动的把握红学的研究业绩。谈及《红学学案》的创作初衷,高先生说,他年轻时读《史记》,就很偏爱写人的文字部分,如《本纪》《世家》《列传》,此后,在阅读大量的红学学术史著作中,他感到“不爽”,他就想能否换种写法。受到中国传统的学术史写法的影响,加之自己一直存在的中国文化情怀,他想到了可以像黄宗羲的《明儒学案》一样以学人为案,于是《红学学案》诞生了。在创作过程中,高先生通过对百年来红学学人的研究,他的忧患意识增强了很多,对于红学学科的忧患,对于学科未来发展的忧患……于是,他希望将这种忧患意识体现在他的书里,借这种含有忧患意识的学案让大家能够关注这个时代的学人的忧患,这个学科的危机。问及写《红学学案》的期望,高先生略带开玩笑地说:“我希望各大图书馆馆藏,三十年、五十年之后,还能有人在看我写的书。”对一个学者来说,这或许是毕生的宏愿,也是读者对作者最大的赞赏了吧。
谈及《红楼梦》的阅读普及时,高先生直言,我们的教育出现问题了。中学时代对于《红楼梦》的导读由于某种原因,简单而笼统的说这是一部反封建的小说,而很多中学生看到“反封建”三个大字就不愿再看下去。高先生说,我们在引导青年学生的时候,要告诉他们这不但是一部反封建的小说,还是一部描写爱情的小说,一部描写一个诗性的人(宝玉)与另一个性的诗人(黛玉)的唯美爱情的小说,等等。高先生说,《红楼梦》讲了一个带玉而生的少年,遇见了一个名叫“黛玉”(“带玉”)的女孩,从而恋爱的故事。其实,在现实生活中,我们亦能遇到这样的故事。
高先生不仅在学术上具有高度的使命感和责任感,更具有高度的社会责任感,并且敢说、会说、愿说。面对《红楼梦》高居“死活读不下去”的图书排行榜榜首,高老师直言不讳,“说这个话的人呀,脑子出毛病了!”高老师直批,说这种话的人对中国的历史,对中国的文化传统根本不了解,现在整个社会都是浮躁的,很多人宁愿去学英语考各种证书都不爱读一些经典的东西,所以这更加凸显了像《红楼梦》这样的经典书籍的弥足珍贵,也凸显了我们要研究古典文化的必要性。对于这种惊世骇俗的言论,我们没有反驳的必要,因为说这种话的人自己本身思想境界低下,但是这是他自己的选择,他没有权利替别人说这样的话。说到这里,高老师用杨绛教育一位读者的话来表明这个观点:“我们的问题啊,不在于我们思考的少,而在于我们读的少。我们很多时候都在抱怨这本书枯燥,那个作者不好,可是我们从来没有反思是不是自己的问题。”高老师用了“传神文笔足春秋,不是情人不泪流”来阐释《红楼梦》,“不是书不好呀,是你读书的人没有情!现在的很多人对很多东西无情、淡漠,缺少一种文化情怀,当人没有文化情怀的时候,又怎么能要求这个社会有文化情怀!”高老师还犀利的指出,“人是文化的动物,光有了车子、房子,吃得好,穿得暖就够了,当然如果你的价值观是这样,那是你的选择,但你不能期望每个人都是这样的选择,不要妄想把你的价值观普遍化。”高老师一直在强调文化情怀,没有文化情怀,是社会浮躁的原因之一,也加剧了社会的浮躁,于是,我们现在陷入了一个可怕的循环。没有文化,我们就是动物,没有情怀,我们就会退回到动物时代。我们的心中缺少一个最柔软的部分,所以我们看不见蓝天白云绿水,我们没有感受自然感受经典的心境。
南京大学文学院院长苗怀明教授曾说,《红楼梦》带给人们的是爱情、青春、人性和家庭。高先生说:很多人强调《红楼梦》在于反封建,其实,《红楼梦》更多的是生命的感慨,青春流逝的无奈,是各种经历充实生命的内容,是感恩,是爱情。曹雪芹不是伟大的思想家,他是伟大的艺术家,是将中国最朴素的思想观念以艺术的形式融合在一起的艺术家。我们读书就应该摒弃这些固有的观念,把自己归零,用普通人的视角去读书,重点在于它呈现给我的是什么,它和我实现的是什么样的心灵沟通。
听高先生讲《红楼梦》是一种享受,更是洗礼心灵的过程。因为先生讲的是《红楼梦》的人生,也是人生的《红楼梦》。在整场采访中先生不断地提到“人”这个字眼,还频频提起“文化情怀”,我们当代人缺的不只是文化,更是一种情怀,我们要有作为万物灵长的意识和尊严。
我不禁想起高老师的办公室,笔墨纸砚,书香墨韵,这样的情趣,是多年对中国传统文化酿酒一般的深厚积淀。